【瓶邪/架空】庚辰秘闻录·后传（11）
（十一）
在接下去的一个多钟头里，我们四个讨论的话题始终只有一个：如何让闷油瓶混进张家，并且成功赢得张寅的信任。
坦白说，前一个条件并不难，就算是我，略施手段也能达成，关键就在于后者。当下，白锦荣闭门谢客，杜镛远走香港，张寅在上海滩可谓只手遮天，手下徒子徒孙成千上万，在经历过两次暗杀后，他在家中安插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保镖，家宅外还有日本宪兵巡逻，倘若不是他特别亲近之人，实在很难近得了他的身。经过几次暗杀后，张寅他每天几乎足不出户，纵使出去也是遮遮掩掩，神神秘秘，除了跟了他十几年的司机和贴身保镖，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的目的地，可难就难在这两个人我一直搭不上线，所以这事才越发棘手。
“还有不喜欢钱的人？”胖子看起来很不以为然，“天真无邪，是不是你太抠门，不是我说，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道理你不懂？”
“胖子，吴某不是守财之辈，为了抗日大业，更愿倾尽我所有！”胖子这没来由的诘问让我顿时沉下脸来。
解语花见状打起了圆场，“胖爷你想想，要是那两个人这么容易被收买，张老虎早就死了几百次了。有些事本就不是钱能解决的。不过……”说到这里，他将目光投向黑瞎子，“黑老板总会办法的，对吧？”
“既然花儿爷发话了，我当然不能让你失望。”黑瞎子端起茶盏，轻啜一口，气定神闲地说：“张寅的司机阿四，正好巧与这儿的掌柜有些渊源，让他介绍哑巴张进张宅，应该不成问题。至于进去之后如何行事，就要看哑巴张的手段了。”
哑巴张的手段？我看着眼前这个沉默不语的男人，不免有些担心。他的确身手不凡，可这次的行动不仅仅是能打就行，还得斗智斗心，与人周旋，这个常年离群索居的人，真的能胜任吗？更何况，就算闷油瓶成功打进张宅，以张寅生性多疑的性格，短期之内也不可能对他委以重任，这可如何是好？
这时，一直缩在椅子里的闷油瓶忽然坐直了身子，“我进去后再安排一次暗杀。”
“还来？”胖子失声道，“你真当姓张的是猪脑子？”
“只许失败，不许成功。”闷油瓶跟着又补充了一句。
只许失败，不许成功？我张了张嘴，正要问他为什么，忽然间脑子灵光一闪，明白了过来。看来黑瞎子的确没找错人，这个人就像一个巨大的宝藏，即使是偶尔露出的冰山一角，也足以让人惊喜万分。
“没问题！”我冲闷油瓶点点头，心中已有计划，“那就冒昧黑老板和花儿爷的名头一用了。”
七天后，望江楼张灯结彩，喜气洋洋。这座始建于前清中期、有着百余年历史的老字号酒楼今天双喜临门：一向行事低调的黑瞎子大摆寿宴，广邀宾朋；多年不接演出的满庭芳花老板破例献艺助兴。
自打黑瞎子广派帖子之后，坊间便流言四起，一说是黑老板精诚所至，金石为开，终于打动花儿爷的心，此番设宴名为庆生，实为二人喜宴；还有说花老板得罪了日本人，为保存满庭芳的基业，已经委身于黑瞎子，云云。一时间，众说纷纭。只有我们几个人才清楚，今晚真正的主角是谁。
傍晚时分，黑瞎子亲自到门口迎接陆续到来的客人。比起上次满庭芳堂会，这回来的嘉宾更是个个来头都不小，除了帮派头目、军政名流、社会贤达、豪绅巨贾之外，还有公董局、工部局、日本军部的头头脑脑们。我躲在二楼东厢的雅间，秘密监视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，眼看客人来了七七八八，马上就要开席了，依然不见张寅的踪影，我开始焦躁起来——没有观众，这戏要怎么演下去？
这时，人群中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，紧跟着，黑瞎子的一个手下快步跑到他跟前耳语了几句。黑瞎子不动声色地听完后打发了手下，伸手扶了扶眼镜，将右手插进了他那身做工考究的西服的背心口袋。这个动作是我们事先约定的暗号，说明张寅就要到了。
我拿出从德国人那里搞来的Kar 98k，悄悄将枪口探出窗外。两三分钟后，一辆轿车自街角开来停在了望江楼门前，车里下来四个一身黑色短打的人，其中之一正是闷油瓶。上次密谋过后的第二天，黑瞎子就让人安排闷油瓶混进张宅作了一名门房。想不到才短短几天，他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保镖。看起来，这个哑巴张的确有些过人的手段。
闷油瓶乘坐的这辆车到达后一分钟，又有两辆车开了过来，借着周围的霓虹，我眼尖地认出当先一辆车的司机就是张寅的司机阿四，不禁会心一笑：看来鱼快咬钩了。
车子稳稳当当停在了望江楼门口，车门打开，下来一个派头十足的人。他长袍马褂，头戴礼帽，中等身材，圆头大耳，一双豹眼，不怒而威，不是张寅是谁？
面对这个上海滩目前势力最大的流氓头子，黑瞎子也不敢怠慢，立刻迎了上去。透过瞄准镜，我看到两人面带笑意，拱手寒暄，而张寅的脑袋也清晰地出现在十字线范围以内。我忽然意识到，作为这场大戏的导演和编剧，我完全有权利临时修改剧本，只需轻轻地扣动扳机。就算这样做多多少少会对黑瞎子和解语花造成一些影响，可锄奸的大好时机就在眼前，我怎可不把握？
然而，就在我准备将右手的食指从扳机护圈的外侧伸进护圈内，楼下突然有人大声叫喊起来：“有刺客！在楼上！”
这个声音是……
闷油瓶？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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